民国二十一年(一九三二年),宝鸡县曾发生过一次轰轰烈烈地“交农”斗争(又叫拥城门,拥衙门),在当时震动很大,影响颇深。所谓“交农”就是农民为了抗粮抗款,向官府上交各种农具,这是农民反抗官府压迫的一种形式,目的在于豁免粮款。为了征集这一史料,曾先后走访了健在的、亲自参加这一斗争的郑怀瑞、张枝棠老人。根据他们亲身经历与目睹的情况,记述于后:
旧社会政治腐败,军阀混战,土匪蜂起,独霸一方,谁来就是谁的天下,随意派粮派款,苛捐杂税没完没了。民国二十一年年馑,天旱千里,赤地无收,农民没粮吃,粮款还照常摊派。例如第十三区,地亩一石粮,官府征收粮银四元五角,但层层摊派到农民头上就成了十五元。平时官府每年收粮秣一至三起,民国二十年收粮秣十三起之多,苛捐杂税压得农民抬不起头,直不起腰,贫苦交加无法生活,乞讨逃荒,饿殍遍野。
正在这时,听说渭南、咸阳、周至、岐山等地爆发了农民“交农”斗争。这个消息传来后,农村中纷纷议论,成了导火线。官府横征暴敛,官逼民反。宝鸡县“交农”以前,曾发生两次散干粮(用馍传递事情的一种形式)的事。据说开始第一个散干粮的人,在干粮内夹上纸条,上写有字,内容大意是年馑大,粮款重,少吃缺穿,活不下去,起来反抗。这个事弄不好,被官府发现是要关押、砍头的所以采取了秘密的办法,由发起人把烙好切成若干个小块的干粮夹是纸条,偷偷放进其他人家头门“锁关窝窝”(即插门的地方)。当人们发现自己锁关窝窝放有干粮时,就又立即烙干来,夹上同样内容的纸条往下传。后来给它添上了迷信的色彩,说是接到干粮不传,即有大祸临身的危险。人们为了“消灾避祸”,再困难也设法烙干粮往下传。不识字的光传干粮,不夹纸条。除此之外,也有用鸡毛转帖的。
据郑怀瑞(宝鸡县周原乡营子头村人,现年七十三岁,离休老干部)说:民国二十一年三月某天晚上,我就亲眼看见传来的鸡毛转帖,我村乡约寇东才通知我,让我负责营子头北社,集合队伍明日带上农具上县“交农”。天不亮我就把人集合带到指定的集中地点——王家村弥陀院。我们到后,西半区遵义、善庆两里(注)领头的吕清海向群众讲话,他说:“我们等东半区的人来了向县城出发,要守纪律,听从指挥。”等了一会儿,来人报告说,东半区领头的岳端端(慕仪乡第五村人)领着队伍向魏家崖走了。我们就拿着叉把、扫帚、牛笼咀等,拥向宝鸡。阳春三月,风和日丽,人们走得直流汗,到底店休息一会,又继续向前走。我们第十三区共五个里,去了约九千多人,沿途各地农民纷纷响应,也拿着各种农具随同我们拥向县城。到达宝鸡县城时,已是下午三点多钟,东城门紧紧关闭,愤怒的人群吼声如雷,口号声,打门声,呼喊声,震天动地。城楼上的警察,荷枪实弹,对空鸣枪吓唬,窥视着怒不可的农民,更加激起了义愤,“交农”的人们汹涌澎湃势不可挡。第十三区王家村黄忙武的父亲,年逾花甲,银鬓白须,他脱去上衣,手拍胸膛,挺立于群众的最前列,让警察朝他打。还有十几位年迈老人用头撞城门。晚上,围城的群众,把扫帚等农具点燃着,呼唤:“不开城门,我们就用火烧”,此时吼声响彻云霄,城外火光冲天,县府官员龟缩城内,不敢开门出城回答。第二天第二区约两千多农民也赶到县城,城郊农民也参加了这一斗争,市民纷纷声援支持。围城群众约两万人左右,县城周围人山人海,围得水泄不通。古云:“人心齐,泰山移”。这次斗争一直坚持了三天。第三天宝鸡县县长牛庆誉,怕越闹越大,不好收场,迫于无奈,请商会会长高希齐,绅士刘茂轩等出面调停。他们站到城头上说:“大家到东会场集合,今天给你们答复。”遂即开了城门,十多个身穿长跑大褂的“大人物”向大家自我介绍。然后他们欺骗说:“县长去西安开会,你们有什么要求和条件请留下,我们负责给县长转达,保证给你们解决问题。”这时蜂拥而上,几个领头的和年迈老人们气愤地说:“年馑这么大,树皮草根都吃光了,天又不下雨,政府不顾农民死活,里长、差人天天催粮要款,急如星火,绑人打人,逼得我们活不下去,只有饿死这一条路了。今天我们来把农具交给县长不做庄稼了,全叫饿死算了。要粮没有,要命一条。不豁免粮款我们就不回去,这就是我们的要求和条件。”他们出面调停的几个人,面面相,无人敢于答应,只得灰溜溜的派人回城禀告县长。县长牛庆誉召集官员商议后,仍由出面调停的高希齐、刘茂轩等人向大家宣布:“经电请县长答应豁免民国二十一年这一年的粮款银子,请乡亲们回去。”老百姓听到免纳粮银的消息,就不再闹了,遂之纷纷散离回家,这场斗争就结束了。
“交农”斗争的胜利,充分显示了农民群众反抗官府的顽强精神,打击了官府的嚣张气焰,在当地广大群众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此史料是根据郑怀瑞张枝棠等同志口述综合整理而成。)
注:“里”:是旧政权乡镇机构名称。日过去的十三区就有五个里,现在分为千河、慕仪、周原三个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