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七年“七·七事变”以后,日寇疯狂入侵我国,全国人民奋起抗日,先后在各个战场俘虏了一批日军战俘。国民党行政院军政部即令成立了两个俘虏收容所:第一日军俘虏收容所在陕西宝鸡县。第二日军收容所在云南昆明市。
宝鸡第一日军俘虏收容所,是在一九三九年六月成立的。所址在宝鸡县太寅村,占地太寅中心小学校舍(原大寺,又叫弥陀院),学校随即迁往小寺(大寺南一华里)。俘虏分几批押送,先由渭河北林村渡渭河押送一部分,后由宝鸡过渭河,沿河押送一部分。轻伤俘自行。重伤俘由轻伤俘背扶,个个焦头烂额,扶拐东倒西歪。狼狈不堪。
一、收容所的编制
宝鸡第一日军俘虏收容所,共有官兵三十余名(不包括看守军队)。其中所长一名,第一任所长汪大捷,东北人,留学日本,少将衔,任期一年多;第二任所长王培荣(籍贯、出身不详),少将衔,任期一年多;第三任所长马益祥,江苏盐城人,留学日本,少将衔,任期四年余,直至抗日战争胜利,收容所解散。所长下设编译员(亦称管理员),先后有王行理(出身、籍贯不详)、熊健(贵州人。留学日本,上校衔)、金志杰(辽宁人,留学日本,中校衔)、陈汉中(出身、籍贯不详),其具体工作是专搞翻译。上尉文书一名王力行(商州人),专门起草公文。司书一名杨思敏(太寅人,健在,六十多岁),誊清公文,膳造表册等。少校军需一名臧德修(江苏盐城人),主管财粮,副官杨修增等,负责所内杂务工作。杂务兵十多名,搞采购、磨面、做饭及向所外关押的俘虏送饭等。所内还有少校军衔的中、西医各一名,专门医治所内职员及俘虏的疾病。所内设有小卖部,专卖食品、酱菜等。
所长及职员的家属均住太寅村的民房。中校编译员金志杰,他的眷属在我家住四年多。他的女人戴冠英,中师毕业。我那时是个中学生。常同他(她)们交谈收容所内之事,故对一些情况记忆较清。
二、俘虏关押情况
宝鸡第一日军俘虏收容所从一九三九年六月至一九四五年,先后从华北、华中等战场上接收俘虏五百多人,几乎全是日本战俘。其中也有少数朝鲜人和台湾人。还有八、九名女俘,两名朝鲜籍,一个叫天子,一个叫水子。女俘在日军中称军妓,是专搞慰劳工作的。俘虏中陆军多,也有少数空军;官佐少,士兵多,兵种杂。文化程度高低不一,还有大学生。会说中国话的不少,有的中国话说得较流利。
对一部分服罪改造,遵守所规的男俘,关押在所内几座简陋的房子内。女俘住在农民家里,看管较松懈,她们还能游门串户,其中一个女日俘,名叫天中照子,年纪较大。她无钱时,还能在太寅的几家小铺子赊欠纸烟、日用品等。少数认罪不好,顽固不化的官佐和空军俘虏,集中关押在名叫“沟道”的窑洞里。日本飞机轰炸宝鸡时,他们不听看守人员阻挡,常从窑洞门窗相窥视。少数通中国话的官佐,在被俘前曾化装潜入中国各地,搜集各种情报。一九四二年冬,押来一名战俘,当我问时他说:“我在中国绥远皮毛公司任经理,大学未毕业即被征入伍。”并在日记本上作有一首日文被俘歌,他用日语念了一遍。然后译成中文。此人曾在我国东北活动多年。
对鼓动闹事、图谋逃跑、屡犯所规的少数男俘,分散关押在闹房里和五、六处窑洞内,严加看管。俘虏中曾有少数逃跑,他们通华语、晓地理。逃跑时,他们看太阳、月亮、北斗星,依秦岭东跑。逃俘被抓回后,从严惩处,立即枪决,由所长亲自执行。如逃俘中有一个叫四川柏翠的男俘,是个顽固分子。此人身胖、体方、脸黑、满脸金牙,熟通华语,称之“中国通”。被俘前曾化装商人,先后三次潜入西安、宝鸡等地,从事情报、间谍活动,在关押中逃跑,抓获后被枪决。在当地韩宗州家关押的几个男俘,其中一个是空军上尉队长名叫塚原利一,精通中国语,通晓当地方言,逃跑后抓回,被所长马益祥处决,在日俘所震慑较大。
对常犯所规俘虏,所长和编译员经常进行个别训话和审讯。但由于他们的侵略本性和受日本法西斯教育较深,多数顽固不化,拒不服罪改造。
女俘释放较早,不知其原因,只听说是上面调走了。
三、俘虏的生活待遇
俘虏的衣、食均由国民党中央军政部供给。夏天每人发一套灰粗布夏服和衬衣,冬天每人发一套灰粗布棉衣和衬衣,被褥每人一套,一年四季脚登“木屐儿”(木板所制的拖鞋)。春夏秋冬他们经常用冷水洗脸、洗身。俘虏生活统为大灶,平常粗细粮各半搭配,面粉一箩到底,比较粗黑,吃的菜多是白菜、萝卜、黑豆芽等,饭多是蒸馍和汤。只有在上级和有关单位来所检查时,俘虏们才能吃到一些米饭、面条、大肉等较好的饭菜。
对战俘的管理改造,一般比较松散。所内有作息时间安排,上午做工艺品及其它劳动,下午可以参加各种球类活动,很多战俘棒球打的很好。每天安排有学习时间,给他们上课训话。
俘虏中有的文化程度较高,很有学识。有一男日俘名叫五十市子级,是个大学生,知识比较渊博,爱好美术,善于绘画。有一朝鲜藉男俘,人称“柳先生”,年纪五十左右,住在所外,行动生活比较自由,看样子是一个中级以上的文职官员。此人为天主教徒,通晓英语,我村韩宗周还向他学过英语。每逢署夏,常和他的女人拿着书本坐在太寅河滩的石头上,把双脚浸在水里默不作声地看书。他俩口吃的是小灶,可是不会作玉米面饭,有时常为生活发熬煎。后来,他们和另两位朝鲜藉女俘天子、水子被宣布释放,有人说他(她)们回国了;有的说柳先生被国民党政府留用。
少数俘虏还常给收容所的所长及职员家属担水、劈柴、种菜、做杂活等。女俘有时还给所长家抱娃。每逢春、夏、秋季节,所内杂务兵常带少数俘虏在太寅村河滩捉鱼、摸鳖。抓青蛙、寻野菜。因看管人少,制度松散,俘虏就乘机跳跑。有一次一个杂务兵几乎被欲逃的日俘掐死。
收容所通过劳动教育俘虏,改造俘虏。按俘虏专长分编成队、组,有的从事编织,专织各种毛衣、毛裤、毛背心、手套、袜子等;有的从事木工和工艺品,做躺椅、筷子、筷子盒、木匣、手杖、木屐儿、麻将牌(赌具)等。工艺品做的精致美观,木匣上面刻有山水、人物、花卉、鸟类,还装着颜色。我家一个木匣子和我的私章、私章盒子,就是他们雕刻的,至今还保留着。有的从事美术工艺品,学书画,裱糊吊幔,用中文书写条幅,画山水风景,人物花卉等。但有的水平不高,近似模仿而已。
收容所为了推销这些手工产品和工艺品。特在宝鸡西街集贤照相馆(现市公安局斜对面),租借了一间门面,进行拍卖。所卖之钱归于俘虏。他们用挣来的钱,在小卖铺买香烟、旱烟和其它用品。
除此之外,收容所还组织俘虏在所区后山挖了五、六孔窑洞,为增加俘虏备用,当地人把这些窑叫“日本窑”。因土质不好,以后这些窑塌了。收容所交通不便,组织俘虏从巨家村至太寅村沿渭河边修了一条约十华里长的简易公路(现已改道)。还在收容所前的一块耕地上修了个面积不到一亩的游泳池。供日俘游泳。
收容所还经常对俘虏进行反帝、反法西斯“启蒙”教育。在汪大捷任收容所第一任所长时,就号召组织了一个反帝同盟——“大同学园”还有一首同盟会歌、歌词是:“广大世界里,人类幸福深,竭力共宣誓,同盟会日乐。中日民族齐努力、打倒日本法西斯。喂!喂!日本的战友们,你们做炮灰,为谁,为谁,为谁,及时觉悟吧,藉此机会加入吧!加入吧!我们的同盟会。我们共同奋斗,实现世界大和平”。
所长汪大捷曾几次带领“大同学园”的盟员——日俘,去宝鸡演戏、唱歌,进行反帝宣传。住在宝鸡西街小学。演戏在宝鸡二马路大华剧院。这几次演出,在宝鸡各界人士中震动较大。
四、国际红十字会的资助
国际红十字会,是世界性的慈善福利组织,当时中国设有分会。该会对俘虏收容所非常关注,除每年组织一次检查慰问外,还派一个叫彭尔拉姆斯(瑞士人)的专职人员,常驻收容所监督工作。
红十字会曾给俘虏收容所拨了不少款,搞了一些福利事业。据我所知,修了一座“工”字型礼堂(中为三间,四角四个套间),油漆木地板,木墙围,墙壁粉刷得都很讲究,作为俱乐部。还购买留声机一台,唱片六十多张,木排椅三十多个,手摇缝纫机一架,大风琴一台,安哥拉兔子几十只等。但由于层层克扣,修建偷工减料,质量很差,房屋裂缝,屋顶漏水。
五、看守所俘虏的军队
俘虏收容所的看守军队,由国民党中央军政部调遣。收容所建立后,即调派第八战区司令长官部的特务团(驻防西安)一个营的兵力和从西安派的一个宪兵排(以后被调走)看守俘虏。看守军队调换过几次,先后看守军队有三个营,营长、营部均住我家。第一次的营长叫邱锦芳,湖南人,中校。第二次调防后的营长周X X,山西人,行伍出身,少校。最后调来一个营改为监护大队,队长冯建华,河南 城人,行伍出身,中校,看守时间较长。抗战胜利后,国民党政府接收北平,熊斌(曾任过陕西省政府主席),出任北平市市长,将冯建华继军队带往北平。
看守军队的一切供给,由军政部负责拨给支付。可是,他们驻扎在太寅后,经常在当地勒索钱财,抓伕派差,三天两头让当地乡村派许多牲口到晁峪的段家磨等地,给他们伐木料,砍柴烧,除自用自烧外,还驮往宝鸡市出卖赚钱。看守军队在我们太寅一带横行霸道,胡作非为。宪兵班班长周振华是个流氓,曾把我们村一名妇女勾引拐卖在外地。营长邱锦芳,人称“土匪营长”(据说是雄斌的外甥)和其连连长张三虎狼狈为奸,拦路抢劫,敲诈勒索,大干坏事。抗战期间,私人办的大记、大成、同城等公司驻在宝鸡,承修宝天铁路,修铁路的大量物资、运输车辆、职员、工人、经过太寅,邱锦芳默许张三虎等,以检查为名多次拦路抢劫大批物资钱财,老百姓染的土布、做的布鞋等,也被拦路抢走。
看守军队作恶多端的行径,引起了当地和各方面的不满,民愤甚大。收容所、几家修铁路的公司和地方乡村,多次上告军政部和第八战区司令长官部。乡、保长林复秀等,被传去西安法庭作证。此后,邱锦芳、张三虎,被胡宗南(胡当时任第八战区司令长官)枪毙在西安,遂平民愤。
六、战俘遣返、收容所解散俗话说:“十年军需一夜平”。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经过八年艰苦的抗日战争。于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夜晚,日本宣布投降。抗战胜利的消息传遍祖国大地,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庆祝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随着抗战的胜利,国民党政府下令谴返战俘。死亡后装进棺材内,连同棺材立起照像,存档备案留作交换战俘时使用。除死亡外,尚有日俘二百多名。日本官兵在战争中被俘,回国后要受刑罚的。听说除极少数有特殊专长,被国民党政府留用外,其余于一九四六年四月下旬,取道林家村火车站,送交第八战区司令长官部,转辗遣返回国。收容所随之解散撤离。